“誒呦殿下輕點輕點……好疼啊好疼啊……”

太子寢殿內，青年公子的呼叫聲不斷傳出。淩霄的聲音本就好聽，再加上他有意裝慘，酥軟低沈的聲音引得門外不少小宮女羞紅了臉。

蘇篁無奈地替淩霄包紮著左肩上的傷口，“……能不能小點聲？”

“我也不想。可是真的好疼啊……”淩霄有意戲弄他，聲音愈發軟了下去，“殿下，你輕一點啊。”

“是你自己不讓我找禦醫的。”蘇篁臉上紅雲一片，輕聲道，“我也沒有給別人處理過傷口……”

“殿下威名在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，再這般大張旗鼓，怕是聖上都要被驚動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蘇篁一時語塞，疑惑的眼神打量了淩霄許久，才小心地試探道，“你……這麽信任我……不怪我前幾日害你的事情？”

這略帶稚氣的提問，淩霄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“不想說算了。”蘇篁狠狠道。

“給自己高一點的評價好不好？”淩霄眸中笑意更深，“雖然知道殿下不歡迎我，不過殿下方才的眼裏，擔心的情緒好像占的更多些。”

仿佛心事被看穿一般，蘇篁的耳根不知何時悄悄染上了紅暈， “…...你……當真不在意？”

“嗯……昨日還確實不愉快，”淩霄輕笑道，“不過殿下現在這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，倒叫我也難以計較了。”

“多嘴。”蘇篁悶聲輕哼，也不再說話，手上笨拙的包紮卻不由得溫和了許多。

“我可以問殿下一個問題嗎？”淩霄斂起笑意，正色問道。

“你說。”

“殿下幾乎日日晨起修習劍術，行事作風……嗯大多數時候還是比較穩重，絕不是貪玩毫無上進之心的公子。為何這般排斥你父皇給你尋的太傅呢？”

“也沒什麽。”蘇篁輕聲道，“我不喜歡他們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“那些繁雜的詩文我早就背的爛熟。而且，大多數都與他們的見解不同。”蘇篁撇撇嘴，“可是我每每這麽說，他們都要訓斥我驕橫狂躁目中無人。一通教訓之後便告到父皇那裏去……後來的態度就越發敷衍，教授內容更是乏味無比。我開始想不明白，只是說了實話而已，怎麽在他們眼中就成了目中無人？”蘇篁頓了頓，眸中滿是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深不可測的寒意。

“因為他們自己小時不如我所以因此妒恨嗎？”

淩霄被蘇篁眼中的寒意吃了一嚇。

“那個……這只是殿下自己的揣測而已……臣覺得或許是殿下在什麽未曾註意的事情上，犯了那些文人才子的忌諱吧。”

“也許吧，不過本宮也懶得追究。隨他們去。”蘇篁撇撇嘴，將淩霄臂上的繃帶綁好，“動動試試。”

淩霄望著包紮地歪歪扭扭的繃帶，唇角輕輕地揚起，“臣多謝殿下。”

蘇篁不應他。只自顧收拾著地上的雜物。淩霄整好衣衫坐在藤椅上，略有思慮地望著蘇篁忙碌的背影。

自他第一次見蘇篁時，就覺得這孩子身上有一種微妙地違和感。此時二人獨處，這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湧上淩霄的心頭。可他望著蘇篁，卻又說不出這種違和感到底源自何處。

“淩大人……我想……”

蘇篁未及說出的後半句話被急急跑進來的黃主司打斷了，“殿下，淩大人……陛下已經到東宮門口了。您二位準備一下，去接聖駕吧。”

蘇篁和淩霄聞言皆是臉色一變。然而隨即皇帝的聲音就在宮門處響起了。

“不必那般麻煩了，朕已經到門口了。”

皇帝此番前來，倒像是尋常的探望自己孩子一般，甚至連身旁的隨從都沒帶幾人。東宮眾人忙跪地迎駕，皇帝笑著揮了揮手，朗聲道“免了。”

蘇篁迎上去，雖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模樣，然而淩霄還是從那雙烏亮的眸中，窺見了一抹欣喜若狂的神色。

“父皇今日怎得空過來？”蘇篁忙吩咐宮人去給皇帝備茶奉水，那雙眼卻半刻沒離開過皇上的面容。

“朕過來看看你學的如何了。”皇帝笑吟吟地坐在藤椅上，將目光移向淩霄道，“淩愛卿，太子學業進展如何了？”

“回陛下，昨日臣帶來不少古籍，太子殿下也略修習一二。頗為好學。”

淩霄昧著良心回道。

皇帝聞言笑了笑，“是嗎？愛卿不必緊張，一切照實了說就是。朕這裏倒是聽聞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，淩愛卿昨日和太子殿下大鬧藏書閣，朕來問問可有此事？”

“……臣惶恐，罪該萬死！”淩霄聞言心下一驚，忙重重地跪了下去，“都是臣的過錯，請聖上責罰。”

“是嗎？”皇帝瞇了瞇眼，“看來愛卿架子不小，一來東宮便這麽大排場。藏書閣？哼，是不是還要朕把國庫騰出來讓大人接著砸啊？”

“臣萬萬不敢！”淩霄慌忙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，腦中飛快思索著應對之策。可他畢竟還只是個初入官場的小少年，哪懂得如何回應才能既掩蓋了事實又能討皇上喜歡那一套？縱他平日裏能言善辯，在如此沈重的皇威面前，除了認罪，竟是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。

“那你說說看，究竟是為什麽大鬧藏書閣？”皇帝冷聲問道。

淩霄偷望一眼皇帝身旁一直一言不發的蘇篁，雙眉緊鎖。這種情況下若是蘇篁不肯出言為自己說個一言半語……

淩霄已經不敢去想後果了。

“淩雲卿，淩太傅，回答？”皇帝再次發問，語氣依舊平和如斯，可在場的人皆隱隱察覺到他的怒火。

“……父皇，是兒臣的錯。”蘇篁突然跪在淩霄身邊，拱手請罪道，“是孩兒一時使性子……對淩大人使詐……父皇若罰，便罰了兒臣吧！”

“你啊……到底讓朕說什麽才好。”皇帝無奈嘆了口氣道，“先起來吧。”

蘇篁忙起身謝了恩。規規矩矩地立在皇帝旁邊。

“胡鬧，這麽大了還是不懂規矩，叫人笑話。”皇帝叮囑蘇篁，而後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淩霄，思忖一番，竟親自走到他面前，伸出手去攙扶他。

淩霄的後背密密麻麻出了一聲冷汗，惶恐地道了聲，“聖上厚愛。”

“淩愛卿做的不錯啊。”皇帝看了一眼蘇篁，對淩霄笑道，“阿篁頑劣，這來來回回送走了十幾位太傅，淩大人還是蘇篁第一個肯為之說話的。”

淩霄勉強地笑笑，道了聲謝，見皇帝將目光移到蘇篁身上，便識趣地閃到一邊，心中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。

“你日後絕不要進宮為官……走我的老路子。”

“皇室中人，大多心思惡毒。以你的性子，是萬萬處理不來的。”

淩霄的耳畔突然沒來由地響起那個人說的話。

之前淩霄完全沒有把那人告誡他的這句話當回事。無論是前些日子入朝封官也好，大膽放肆闖進太子寢殿與之鬥嘴打諢也罷……

直到方才那九五至尊，掌握著天下生殺大權的人站在他面前時，他才隱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。

因為方才那張笑意盎然的深邃面容，無論是望著自己，還是對著蘇篁，那眼眸深處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！

“對了，朕今日來是有事要問淩愛卿的。”皇帝忽然收起笑容，望著淩霄道，“愛卿可知，昨天夜裏，巡撫張文舉大人遇刺的事情？”

“……張大人遇刺了？”淩霄驚道，“臣並未聽聞此事……”

“……朕也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聽人說起張大人的府邸和淩府相隔不遠，琦和大人又告訴朕昨夜你們二人前去喝酒了，就想看看愛卿這裏有沒有察覺到什麽。”皇帝雙眉緊鎖，一臉沈痛地垂下眼簾，“張大人一向忠君愛國，朕有負於他。”

淩霄低頭，默默不語。

皇帝坐在宮中和蘇篁寒暄了片刻，用了些茶點，他看起來很是高興，也並未趕淩霄出去，更是對蘇篁宮中的宮女的手藝讚不絕口。蘇篁則中規中矩地站在一旁，謹慎地斟酌著詞句回著皇帝的話。令淩霄在意的是，蘇篁的手腳，竟然有幾分緊張的僵硬-----又或許，是他欣喜過了頭。

畢竟有哪個孩子不希望日日見到自己的父親呢？

淩霄心中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戳了一下。

“陛下，臣有一事想說。”斟酌一番後，淩霄緩緩開口說道。

皇帝輕呷一口茶水，“愛卿且說來聽聽。”

“臣，想鬥膽，教授太子殿下武藝。不知陛下可否準許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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